第三章
门
秘密在风暴湾比金子还值钱，也可能比刀剑更伤人。
倒刺在漏艇酒馆的阴暗角落里找到了环扣，那家伙正同一名矮人商贩聊着天。喜悦穿过倒刺的全身，这种灼热的激情是进入战斗状态时独有的。他张开左掌，轻轻一挥，把矮人甩到地上。右手一把勒住环扣的脖子，把他从坐椅里提了起来。
“你好，环扣。”倒刺说：“我的小公主有话和你说。”
对方若是人类，一定想尽办法挣扎喘气。环扣无需呼吸。和倒刺一样，他是机关人……可惜身为侦察兵的他体型略小，远远不及为战而生的倒刺孔武有力。侦察兵深知自己的局限，未作抵抗。就像叼在母猫嘴里的猫崽子，他的身子完全瘫软在倒刺的手里。
机关人知道何时作战、何时投降……但并非所有人的脑子都那么好使。之前同环扣交易的矮人站起身来，从腰带里摸出一把匕首。
“砰”，倒刺直接用环扣的脑袋砸向矮人的肥脸。
侦察员由秘银、钢铁还有木头制成。这招铁头功，八成倒刺以前亲身试用过。商贩不醒人世，鲜血从他开裂的口鼻里流了出来。倒刺捡起商贩掉落的匕首。他早就领教过矮人兵器的威力，垂涎于它的重量、设计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。随后他记起手里捏着的侦察兵，顺势将刀尖戳到环扣的前额，划出一个锋利的圆圈。倒刺的脸蛋纯粹是一张铁皮面具，看不出一丝笑颜。然而，他自有雀跃胜利、期许前方战斗的表达方式：那双勒住环扣脖颈的手指捏得更紧了。
* * *
倒刺把环扣摁进椅子，面向暗影。虽然暗影接受的历史教育为数不多，可她学会了敏锐辨别细枝末节的反常：小侦察兵前额上的血迹。她太了解自己那位热衷暴力的保镖了，环扣的小命显然没有遭受严重危险，因而，对那点小伤口她决定缄口不谈。既然给了他这份工作，就该给他一点享受工作乐趣的自由。
“环扣！”她说，“你能来可太好了。”
“想说什么，暗影？”
“是你告诉我的，环，那群舱鼠。你说我可能对他们的近况感兴趣，值得我查探一番。我去了，却吃了一堆十字弓箭，还给自己招揽了杀生之祸。”
“何必与他们说话呢？”侦察兵的声音单调扁平，就像是石块摩擦的声响，不过暗影分辨出环扣的惊讶。
“明白了。你的计划原本不是这么安排的。干嘛不直说，你到底有什么用意，环扣？”
“舱鼠隶属飞毛腿帮，也就是通过这个帮派与你的家族建立了联系。至少，原本是这样的。根据我之前闻听的消息，他们最近新换了主子。我不清楚他们替谁卖命，但目前所知的一切与我息息相关。所以我指望你能了解他们的动向，等你知道他们背叛你之后，利用你的资源瓦解他们。”
“这些话为什么一开始不说？”
环扣沉默了片刻，但停留的时间显然让人失去耐心了：暗影改变了主意。她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，倒刺心领神会的照办了，只不过他用拳头砸向环扣的脑袋。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响彻整个房间；要是倒刺的手没抓住侦察兵的喉咙，挥拳的冲击力恐怕已经把环扣掀飞出去了。不过这一拳还是在环扣的脑袋上留下一个坑印。酒馆里好几个顾客循声朝暗影这桌望过来，可一旦瞅见机关人战士就打消了插手的念头。
“让我猜猜。”暗影说，“为了你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，你打算灭了那群舱鼠。所以你骗我上钩，让我替你淌这滩混水。”
环扣点了点头，动作显然有点失去平衡。
“为什么守着那个秘密，干嘛不告诉我真相？”
“我不能。”
倒刺退后一步打算继续补上一拳，可暗影伸出了一根手指，制止了他的行动。
“把我拆碎好了，随你的便，暗影。这个秘密不该说，相信我，一无所知对你有好处。你的族群里还有其他人牵扯在内。不过，如果你停止追查那批老鼠的事，就能帮助你的同胞。现在，你还打算继续刨根问底吗？”
“你玩我哪，环扣。”暗影摩擦着指尖，盘算着是不是再给侦察兵吃一拳头。若是父亲，早该把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撕成碎片了。可他现在住在遥远的萨恩。而在风暴湾这个地方，利益的价值远远甚于复仇。“你说的没错。这关系到我们双方的利益。不过既然你需要我的帮忙，至少得事先说清楚，再给我一笔劳务费。我和我的朋友自然能替你摆平麻烦。但现在事已至此，我们只能找你还有你的神秘后台好好聊聊这笔欠帐了。懂我的意思？”
环扣点头。
“就这样？”倒刺依旧单手捏住环扣的脖子。
“对，就这样。”暗影滑出椅子，“今晚上你可以享受战斗的乐趣了。”
“我看未必。”倒刺说着，不情愿地松手放了侦察兵。
环扣目送半身人还有她的保镖离开酒馆，随后举起手挠了挠瘪掉的脑袋。如果是人类，他早已咧嘴笑开了。
* * *
风暴湾是废墟上的城市。很久以前，巨人统治着整块泽恩德瑞克大陆，这段陨落时代的奇景仍能从城内残留的断壁残桓中窥得端倪。过去的几个世纪，这座城市先后成为海盗、商贩、士兵还有冒险者的家园，他们纷纷将自己的家宅搭建在遗址碎片之间。
没人知道这座灰不溜秋的仓库在这里矗立了多久，但花岗岩墙面上密布的斑驳裂纹与熏成黑色的弹坑无疑见 证了一段烽火征战。或许它曾经是海盗的巢穴，又或者是某位领主的堡垒。无论往昔的历史如何，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舱鼠的驻地。
倒刺与马库斯隐身在巷道的阴暗处，侦察地形。手持巨斧的倒刺满心期待着即将来临的战斗，胸口的晶核闪烁着激动的光亮。虽然这两人身处同一阵线，站在机关人身边的马库斯却隐约感到不安。倒刺的脸只是一张怪物铁皮，毫无表情，但马库斯深知隐藏在铁皮之后的杀戮欲望。他是带着崇高的使命展开这场战斗的，而非黄金或财富。可倒刺绝不是为了荣誉作战。他不会刻意对抗邪恶。他纯粹热爱暴力。有时候马库斯想，或许只有沾染血迹才能让机关人心情舒畅。在以往的王座辩论会上，神学家断言机关人拥有灵魂，可是银焰主教当时质疑了他们的说法。如今，与倒刺相处得越久，马库斯越倾向于相信神学家的判断。
“我找到入口了。”
马库斯并未察觉暗影的临近，但并不意外。这个半身人女孩，人如其名。马库斯之所以来到风暴湾，也全是因为暗影。导师要求他保护这个年轻女子，并说暗影的命运与导师甚至整个教会息息相关。马库斯没花多少时间就发现暗影的家族让人……说的好听点，令人厌恶。他常常产生疑问，导师让他做的事情可能并不是服务于政治的需求。他曾听说教会腐败的谣言，现在，怀疑再度萌发，他是否充当了某桩阴谋的棋子。
但暗影……无论她的血管里流淌着哪个族群的鲜血，不管她生长在怎样的家庭环境中，马库斯洞悉她体内潜藏的潜力。她追求冒险、追求黄金与机遇，可是银焰的余烬埋藏其间。她并不邪恶。或许，有了他的及时指导，暗影就能转变为圣焰的忠实仆从。
当然，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导师把马库斯送去萨恩……而现在杀死了四只受诅的老鼠。
“马库斯？听见了吗？”暗影的低语把他拉回现实。
“哦……是的。”他喃喃道，“对不起，你发现什么了？”
“主入口——我以前走过——****。不过里面还有另一条路。我知道你怎么想的，里面的人都是怪兽。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得大开杀戒。我们甚至不清楚有多少人感染了……你说的那种鼠咒。我需要情报。所以，咱们进去，搞清楚情况，随后再决定是不是需要打一架。明白？”
“或许我能对付前门，”倒刺满怀希望的建议，“绝对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。”
“我不需要搏斗，倒刺。”暗影说，“我需要你跟我在一起。”
机关人的眼睛失去了光泽，但他斜了斜自己的脑袋，说：“好吧。”
“佩特拉在吗？”暗影定睛搜索着巷道。
“当然。”术师的声音仿佛漂浮在真空中。
四个伙伴中，最让马库斯迷惑的要数佩特拉。倒刺虽然嗜血，但说道底全是出于保护暗影的目的，而且听命于小半身人。佩特拉神秘莫测。三人小组刚刚抵达风暴湾，她就找上门来。她很清楚上哪能找到他们，知道他们的姓名，根据她某次无意中透露的含糊声明，她对这三个人的情况了如指掌。因为擅长隐形魔法，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在你的面前。马库斯仍旧搞不明白为什么佩特拉与他们为伍。术师说，她需要钱。她的魔力还有渊博的知识确实在过往帮了他们许多忙。但马库斯依旧坚信佩特拉身肩某种使命——她监守的秘密，或许比他们任何人天马行空想象的都要可怕。
就在他反复思量的间隙，佩特拉走进了他的视野。隐形术消褪的同时她给自己施加了另一种防御法术。一股死灵的能量扑闪而过——灵甲术，每次展开战斗之前她都会给自己施加一层防护。“带路，暗影女士。”
“大家安静，除非我给你们暗号再行动，”暗影说，“马库斯，准备。”
他点点头。
暗影把他们带到巷子深处，远离仓库。走进一处歪歪扭扭好像迷宫的小道，四边都是房屋建筑还有破旧的仓库。没过多久，马库斯就听见了海浪与码头的声响。一分钟后，他们走进了死胡同，面前立着一面灰石墙。马库斯以为暗影迷路了……直到他看见了尸体。一个脸上长着痘疮的干瘦男人蜷缩在巷角。一眼看上去，好像是睡着了，再定睛看去，他的身子下面流了一滩血……脖子上留了一处箭伤，箭身已经被人拔了。
暗影的杰作。
男人身着黑衣，和今夜早些时候那四个不怀好意的家伙一样。手上还捏着一把铁木钉头棍。看似是一名守卫。但守卫什么呢？
暗影举起一根手指，让大家保持安静。随后走向灰墙，招呼倒刺跟过去。倒刺站在她的身后，她从背包里取出几根缀有水晶的铁杖。手中各握一支，对着墙壁连续挥动了一番。这时，墙壁上显现出门的轮廓，但却没有门把手。暗影继续挥动铁杖。只听轻微的“咔哒”声响，大门移动着开出了一条缝。
暗影把手杖塞回背包，微微一笑。转向同伴，摆出熟悉的手势——慢走，小心。马库斯点点头。钉头锤沉甸甸地握在他的手中，盾牌护前。
暗影用一根手指慢慢推开大门。
倒刺站岗。
马库斯永远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刺激着倒刺的战斗神经。门一开，机关人冲了进去——
门道里充满了灼烧的气味，一股热浪迎面扑向马库斯。
（未完待续）
